此心安处(二)

青山坊,男子多为乐师,女子则为舞姬。掌柜名诸葛亮,乃南方没落世家的公子,本是来京城赶考,见京城繁华,竟流连忘返,便留了下来。
“但是,那些都是传言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阿鸢朝她挤了挤眼,“其实呀,公子是为了心上人而留在京城呢。”
花木兰那时听得似懂非懂,只点了点头。阿鸢便笑着道,“你还太小啦。”
阿鸢又继续告诉她,坊里这些人,都是无依无靠之人,很多都是如她和貂蝉一般,被诸葛亮捡到的,因此许多人都称青山坊为乞丐坊。
花木兰瞪大了眼道,“公子竟这般富有,可收留如此多的人么?”
闻言,阿鸢却是摇了摇头,道,“我们既被公子收留,那便是要替他干活的。那些人一口一个‘乞丐坊’,可还不是挤破了脑袋想来看看我们这群乞丐?”她语含讥讽,“到如今,青山坊的门已不是普通百姓能进得了的了。”
花木兰点头,又问,“可世上无家可归之人这般多,为何独独我们能入青山坊?”
阿鸢苦笑着摇了摇头,道,“我也问过公子同样的问题,公子却道……都是眼缘。”见花木兰似是不信,她又道,“也许公子自有考量。既来之,则安之,别管外面那些人怎么说,小木兰,其实这坊里的生活,可快活得很呢。”
花木兰便也放下心来。
“只是……”阿鸢秀美的眉皱了起来,有些犹豫地打量着她,随后问,“木兰,你今年几岁?”
花木兰有些怔愣,但还是答道,“十岁。”
阿鸢惊奇道,“你这身量,可比许多十岁的男儿都要长了!习舞怕是不成,你随公子学琴如何?”
花木兰有些赧然,却还是轻声道,“都好。”
她打小便知自己身形不似女子,加之孩童声音难辨,便总有人将她当作男儿。
她还记得小时候,每年生辰,阿婆都会摸着她的头,笑眯眯地道,“淘儿又长大咯。长得这般快,去年的衣裳今年又穿不上啦。”
那时她趴在阿婆膝头,撒娇道,“阿婆给做新的!”
阿婆便笑弯了眼睛,连声道,“好,好,做新的……”
可是后来,阿婆去世了,那年的衣裳她又穿了好几年,一个人来到京城,去找阿婆临终前嘱咐的、可收留她的远房表亲,却吃了闭门羹,从此沦为乞儿。
也许,这也是为何,她捡到被人丢弃的貂蝉时,没有置之不理。
哪怕她也一无所有。

青山坊的公子和姑娘们十分疼爱花木兰与貂蝉,感念她们年纪尚小,总留许多好吃的给她们。
在这般庇护之下,时间似乎也走得快些,转眼便到了新年。
这是阿婆去世后,花木兰过的第一个像样的新年。
而且还多了一个妹妹。虽不是血亲,却比亲人更重要。
青山坊里里外外装饰得喜庆,当天更是有部分乐师与舞姬被接到宫中,为宫廷的晚宴献曲献舞。待到他们深夜归来,便又是青山坊的年夜饭,热闹至极。
许是姐姐们疼爱她,花木兰竟吃到了那唯一一枚包着铜钱的饺子。
热气蒸腾,那枚饺子暖了她的胃,更暖了她一颗心。
新年过了,便也要到春天了。这年冷得不寻常,春天醒得也迟,出了年还是寒冷无比。
这天夜里,花木兰把貂蝉哄睡下,自己披了衣裳,慢慢踱到门外。
楼下的热闹也已歇了,更夫从巷尾走过,声音嘶哑地吆喝。
万籁俱寂,她却突然听见有古琴声洒落在雪夜里。
她转头望向那一间。这曲子她记得,是先生近来常弹的。那日阿鸢说她不适合习舞,她便随诸葛亮学起了琴,称呼也从“公子”换成了“先生”。她天赋算不得好,但诸葛亮也并不心急,只让她自己慢慢领悟、练习。
在这种时候,诸葛亮常弹一支曲,便是她今夜听到的这一支。
琴声淡淡,本就古朴,这曲更是幽怨缠绵,如泣如诉。
花木兰不懂,但是她觉得,先生一定是在思念着谁,才会总在弹这首曲子。
然而阿鸢说过的,先生的“心上人”,至今未曾露面。
一曲毕,她似是听见先生悠悠地叹了口气,雪夜本就寂静,这声轻叹便显得尤其突兀。
她正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劝先生早些歇息,一抬首却见对面屋顶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。
那人身材高大劲瘦,诸葛亮身形已是修长,这人却是比他还高上不少。
花木兰十分确定,刚才那里是没人的,不过几个呼吸之间,这人便无声无息地出现。
只见那人在屋顶上行了两步,竟是半点声响也无,随后轻巧地一个翻身,准确地落在了诸葛亮门外。
花木兰瞪大了眼,以为是贼,刚要出声呵斥,那贼却一把推开了窗户,朗声道,“《思归》……你想我了?”
花木兰一时愣在原地,脸不自觉地红了。
房中先是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,随后她听见诸葛亮不确定地道,“你……回来了?”
那男子又道,“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了。”顿了顿,又低声道,“抱歉,迟了点,没能赶回来陪你过新年。”
诸葛亮似是沉默了,随后才轻声道,“无妨。”叹息了一声,问,“此行可还顺利?”
那人沉吟,竟是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,“我只愿阿鸢不要难过。”
诸葛亮惊道,“何出此言?”
那人又道,“说来话长。只是此行,据我看,林玉并非良人。”
诸葛亮似是哑口无言,随后叹息道,“可阿鸢心里只有林大人。”
那人却又不着调地道,“你心里,不是也只有我?”
听他这样说,诸葛亮也不知道是恼了还是羞了,说道,“你走吧。”
那人却笑了,跳出了窗户,又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,朝着花木兰藏身的地方道,“听了这么久,出来吧。”
花木兰一惊,慢慢从黑暗中挪了出来,挠了挠头,与窗边探出头来看的诸葛亮视线撞了个正着。
诸葛亮道,“……木兰?你怎的还没睡?”说着又想到方才那些话她许是全都听见了,月色之下清冷白皙的脸竟是红透了。
花木兰捏着衣角,小声道,“先生,我睡不着……我不是故意偷听的。”
那人却是摆了摆手,颇为大方,“无妨。”
仔细瞧了瞧她,惊奇地道,“咦,你竟是女子么?”
花木兰头埋得更低了,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。
诸葛亮略一沉吟道,“大约不是中原人。”
那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,点头称赞道,“根骨倒是绝佳。小孩儿,你瞧着。”
花木兰疑惑地抬头,见那人抽出腰间的剑,身形极快地动了,原地只留了一道残影。院中剑芒闪过,她感到一阵劲风突起,耳边竟仿佛有清啸龙吟。
那人脚步似是没有规律,身法极为诡异莫测,却又奇异地好看。那剑在他手中仿佛活了,像是有魂灵要挣脱这精心锻造的躯体。
花木兰看着,嘴也不自觉地张大了。她完全捕捉不到那人的身影,只是剑啸越来越清脆密集,随后“叮——”地一声,发出颤音,那人终于停了下来,反手收起了剑,笑着看向她,问,“如何?”
花木兰惊得话都说不出,只愣愣地点头。
那人似是满意了,也点了点头,道,“那便拜师吧。”说着也不管她愿不愿意,有些邪气地挑了眉,对她道,“小徒弟,记住了,吾名李白。”

TBC
淘儿这个名字是我编的 原本是想编一个 在木兰的家乡 长辈对晚辈普遍的称呼 但我想来想去脑子里都只有“小淘气鬼”这几个字Orz干脆就用了淘这个字
然后写木兰小时候的事情只是为了突出她不似中原人 因此虽然身为女子但身形却宛若男子这一点 而不是有什么别的用意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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